鬼灯如漆点松花: 70-8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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脸上。

    “赋长书,你信世间有神佛妖鬼吗?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这么问?”

    卯日伸手敲了敲他脸上的面具:“无论凡间还是宫中,几乎事事都会起舞祭祀,求神灵庇佑顺遂平安。我总想着,西周人口若有六百万,可书上详细记载的神佛不过一千位,若人人有所求,她们听得过来吗?能逐一实现吗?”

    赋长书:“不能。”

    “我只知道,若我问神,你为何不同我传信,神佛灵巫不会回答我。”

    “可我要是千里跋涉到你面前,亲口问你,你会给我答案。”

    卯日笑了一下:“少来,要是我故意不回答你呢?”

    “那我也知道我的答案了。”

    赋长书瞧着人群,丰京富庶,徬晚还有杂技百戏,吹竽鼓瑟、弹琴击筑,斗鸡蹋鞠,气氛热烈,目不暇接。

    而汝南崇尚礼乐,规矩森严,往往日落便休息,赋长书若要学习,只能自己挑灯夜读。丑时就起来晨练,先去武氏那里学武,等到了学宫上课时间,赋长书再赶过去,偶尔还要去医馆检查身体,学习简单的医理。

    大半年来连轴转,每夜沐浴后躺在床上,他累得合上眼,脑子里却掠过了在湘妃三峡遇到的人。

    大多数时候,他被繁重学业压得没空去想卯日。

    可一旦想起来,少年就跟凿进了脑子里一般,越发清晰,且入木三分。从头、眉目、鼻梁、唇,到纤细的身量,白如雪的皮肤。

    一遍又一遍想起来,如同是画卷,在脑海里印了一幅又一幅,叠在他脸上,压成山。

    他摆脱不了,卯日好似一道魂灵萦绕在他身侧。

    他躺在床上,黑黝黝的床顶潜藏着卯日的影子。

    他起身挑星火,那豆粒大小的火光细细长长地燃烧,憧憧的火焰烧成了卯日的衣摆。

    他洗脸、沐浴,水里会掠过卯日的脸庞,少年脸上淌着水,鬓发湿漉漉的,眼尾拘着一层泪光,又轻又柔,可望一眼,就让赋长书绷紧了脊背。

    赋长书迷惘困惑,不知道自己怎么了,总觉得需要一个答案,这个问题谁都解答不了,就连拷问自己的内心,也只是沉默,所以他准备从汝南到丰京找卯日。

    提前花了一月将途中的手续都办理好,学宫一结束课程,赋长书便翻身上马,去丰京找自己的答案。

    神佛解答不了的问题,反省也解答不了的问题,只有卯日能解答。

    卯日是他读不懂的难题,也是他答案之书。

    这是求神拜佛绝对换不来的回答。

    两人到了有居酒馆,卯日将两匹马交给养马人,从引路小厮那接了两杯酒,递给赋长书,和他念叨。

    “过有居者,谁不痛饮三大白?”

    卯日说完便一干二净,又举起酒杯倒倾过来,展示空掉的杯子,等赋长书喝了那杯酒,又从小厮那接了两串腕系小钹过来,系在手腕上。

    他塞到赋长书怀里,领着人往里进:“这是有居用来哄孩童的玩意,我还未成年,他们送我们一人一个。”

    赋长书闻言要把腕系小钹取下来:“只有你没成年。”

    卯日顺手拨了一下小钹,发出清脆的响声:“来都来的,戴着玩呀。我可付了钱了。”

    赋长书顿了顿。

    堂中正在举办百戏,设了三排乐队,分别持有笙、箫、横笛、琵琶、大鼓与拍板。六位女舞者身穿彩衣,相对起舞,水袖飘扬。

    戏台四周还有投壶、水傀儡、踢弄、口技、杂艺、烟火等,不计其数,眼花缭乱。

    卯日报了玉京子名号,直接进了楼上包厢,那间上风楼格外宽敞,会客厅与卧房样样不落。

    侍女们捧着山珍海味鱼贯而入,铺满了庭前案桌。

    卯日摘了斗篷,抓了一把蘡薁,就坐到美人靠上去。美人靠边摆了一排葳蕤鲜花,都是修剪好、剔除尖刺的时花。

    “弟弟,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东西,吃一点,如果不想吃了就过来看百戏。”

    赋长书走过去。

    卯日从花瓶里拿出一只木槿花,花枝还滴着水,他环视了一圈,觉得楼下吹笙的乐师有意思,于是将木槿花抛了下去。

    但那只花晃晃悠悠的,没能落到乐师怀里,反而飘到了楼下的客人头顶。

    卯日探头瞧了一眼:“这也能歪?好难投。”

    楼下的人摘了花,仰起脸来,瞧见卯日,朗声笑道:“小公子,准头不好!”

    卯日:“哥哥,我也是第一次投花,手不准,您见谅。”

    楼下传来爽朗笑声,没有计较。

    歌声与欢笑声中,卯日扯了扯赋长书的袖子,从花篮里拿出一枝新鲜的花:“弟弟,你瞧着谁有趣,吹得好,跳的舞好看,你就把花投给他,男女都行。这些演百戏的人,都是民间百姓,得一支花便能换一枚圆币,算是打赏。”

    赋长书捏着花,插到了卯日的后衣领里。

    水滴渗了进去,卯日觉得凉:“赋长书,你干嘛?快拿出来。”

    赋长书才抽出花,站在他身后。

    卯日随意擦了擦,又去望楼下的百戏,还不忘往自己嘴里投了一枚野葡萄,刚刚被他花意外砸中的人群正在行酒令,少年听了几句,目光落到投壶上,歪过头瞧赋长书。

    “弟弟,你投壶准吗?”

    “尚可。”

    卯日把花递给他,一指楼下的投壶:“你瞧那,最远的那个壶,我上来时听人说了,若是在楼上投中了,能酒水全免。你试试。”

    赋长书便站在他身后,一臂撑在美人靠栏杆上,抬起胳膊将那支花投了出去,花枝弯出一个弧度,落到了演水傀儡的偃师身上。

    偃师立即挑着水傀儡,朝着两人方向招手。那具傀儡模样生动,会眨眼、摆手,行走坐卧,十分讨人喜爱。

    卯日笑着招手回应,又塞了一枝花给赋长书。

    “再来。”

    赋长书往前靠了靠,将花丢出去。

    正巧楼下吐火师吐出高高的火焰,那支花便被火焰烧焦。

    众人大笑起来,好不快活。

    卯日趴在美人靠上,打趣他:“弟弟,你这运气可不怎么样。”

    赋长书垂下头,捏了一下卯日的脸,心不在焉地把花丢出去。

    还是没中。

    卯日也不恼:“看样子你投壶不是尚可,是奇差。”

    赋长书朝他伸手:“再试试?”

    卯日便伸手取了花,交给他,逗他玩:“这次投不到投壶那方向,你得喊我爹。”

    赋长书顿了一下,当真投中了壶,不过不是最远的那个壶。

    卯日睨他一眼:“原来你故意乱投。现在还不愿意喊我爹。”

    赋长书在他身侧坐下,不愿再投花了,只是把手里的那枝花又插到了卯日后颈的领口里。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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